下乡之前的某一天,走在街上,听到一女生对她的同学说:“你看,再过几年,我们就像那个样子了。”循声望去,走在她俩前面的是一位肥胖的中年女人。我在心里想,怎么会呢!可是,下乡才三个月,我的体重就增加了十余斤,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肉!每天两顿饭,中午才能吃上早饭,而且我讨厌硬得像枪子儿似的高粱米干饭,别的女生一顿吃一碗半至两碗,我只能勉强咽下多半碗。
二十多岁的时候,我还在读书,我的好友已经结婚怀孕了,望着她挺着大肚子上班的样子,我心想,这个时候好难熬啊。她顺利地生下儿子,之后从没发生过意外怀孕,小日子过得很美满,直到现在。轮到我自己结婚生子的时候,情况比想象的糟糕许多倍,几次想自杀,因为怕父母太伤心,最后还是坚持活了下来。
三十岁的时候,给年已半百的母亲染发,心想,人的头发怎么会白呢?是母亲的心思太细密了吧?当我自己也到了岁数,虽然白发没有母亲当年那么多,却也要几个月就得用染发剂抹它几下了,就算自己不在乎,还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呢。记得第一次染发是因为一位友人反复强烈的抗议。她每次见到我时都说,你自己近视眼看不到,你知道我看到你头上的白发有多难受吗?
如今,我到了准花甲的年纪,母亲已虚岁八十。记得母亲68岁那年还挺精神地穿着漂亮的旗袍参加老年大学合唱队的演出呢,怎么突然间就老了呢?我想不起来母亲的腰是从哪一天开始弯的,我对母亲的关爱远不如对女儿那么细心,应该是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开始快速地衰老了。父亲刚去世时我们常去陪母亲,如今每周只去一天,能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的步履一次比一次更蹒跚,腰也弯得更厉害。每次看到母亲的样子我都很伤心,既有心疼母亲的成分,也有对自己明天的忧虑。
人的一生像太阳从升起到落下一样——“早上骑马,中午骑牛,下晚儿滚葫芦头”。步入老年之后,我时常产生对未来的忧虑,皱纹和白发都可以坦然地接受,难以接受的是弯腰和步履蹒跚,更难以接受的是思维迟钝,绝对不能接受的是老年痴呆。记得三十几岁的时候,我曾非常认真地对同室的一位小我十来岁的女友说:“万一将来我痴呆了,你一定要找些药让我死去。”她也非常认真地说:“放心吧,真有那一天,我一定照你的嘱咐办。”前几年我们见面时她说:“我答应你的事不能办,如果我真把你药死了,我得上法庭啊。”想想也是,这样的遗嘱是无人敢去执行的,安乐死暂时还得不到法律的保护。
无论前路有着怎样的遭遇在等着我,都得向前走去,一步也无法躲避。命运之舟将把我们载到什么地方,我们无力改变,我们唯一可以做到却又很难做到的是——把握住自己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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