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牢山生态站周边的风景没有震撼,却清幽婉转得令我迷醉。沿着湖岸,顺着山谷,轻松、自由、懒散、随情率性地瞎转,是我最喜欢的旅游方式。
这里的山不高,圆润,厚实,一座连着一座,像一群牵着手的兄弟姐妹般亲密。山周围有些小山包,第一眼望去以为是谁家的坟地,禁不住赞叹:多好的风水啊!看到更多的小山包,明白不是坟,可能是雨水冲刷形成的。
山山相连,形成无数幽静曲折的小山谷,别致而诗意。行走其间,植物特有的清香之气扑面而来,令我情不自禁地张嘴吸气,恨不得让腹腔迅速膨胀,以储存更多的森林气息。
群山之间有小片草甸,春草还未长出,遍地都是干得冒烟的秋草,从中走过,裤腿儿上便粘满红黄色的土末儿和枯草籽儿。
山上是茂密的绿林,草甸上只立着一两棵孤独的树,别有一番滋味。草甸表面有不太明显的细细水流,安静地躺在很窄的浅沟里,看不出流动,静夜里可以听到细微的流水声。正是这些草甸上的细流,使我在迷路时免受干渴的折磨。
离生态站几十米远就是杜鹃湖。刚到湖边,我就被岸边大片的枯树群给震住了。在柔和的湖水与繁茂的森林之间,有或疏或密的枯树静静地直立着或弯曲着,荣枯相对,生死共存,反差巨大。面对此景,心头刚刚生出的几分悲壮,立刻就被浓烈的亲情给驱散了——这些枯树都是我曾经的朋友,而某棵枯树正是我遥远的前生……这些念头来得很突兀,大脑呆滞的片刻,已泪眼模糊。
零四年徒步独龙江时,我就强烈地感觉自己是一株行走的植物。几十年来,在清静无人的地方看到活着的或是死去的植物时,总会产生一种认同,并有与之亲近的渴望,有时甚至会莫名地流泪。我相信,自己在某一次轮回中定然是一株真正的植物。
我自幼喜爱乡村,因为乡村离大自然更近。下乡插队时,虽然有对前途的忧虑,并且承受着繁重的体力劳动的磨砺,但大自然的美给了我许多精神享受,我几乎在每一封家信中都激动地向父母描绘我所见到的美景。大自然是我精神生命的“氧吧”,我需要定期吸“氧”,否则便会郁闷,甚至生病。
坐落在群山之中的杜鹃湖,将触角伸入若干个山湾,每一个湾的水尽处,都堆积着很多枯木,像一个小团体,混乱而紧密地相拥着躺在一起。温暖的阳光把湖边的石头烤得热乎乎地,我坐在石头上,盯着这些枯木久久地发呆。
这些枯木应该是雨季里被洪水冲下来——大雨时节,水流汹涌,大树被雨水浸泡而死,若干年后的某一个雨季,水流将其连根拔起,轰然倒下,随波漂流,许多被水流拔起的枯树汇合——分离——汇合,最终被冲到某个湖湾里。雨季重回时,或许会被再次冲散,然后重新聚集。旱季里,就这样安静地躺着,一天天,一月月……风吹,雨淋,日晒,被慢慢地风化,直至朽烂,而这一切都在默默流淌着的岁月中悄然地进行着,几乎无人知晓或关注。
离开湖边,可随时随处走进原始森林中。林中有很多高大的或矮小的不同种类的树以及各种藤和草,杂乱而有序地生长在一起,优雅又亲密地相扶相依,赏心悦目的景象使我心中涌满柔和的快意。由此想起城市里被栽种得规规矩矩的绿化带,每棵树都不得不孤独在站立,连脚下的草都被人铲得干干净净,树冠每年被修理一次,完全不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。原始森林里的树该是多么地幸福啊……
远望云天山影,令人心旷神怡。山上的林木犹如训练有素的合唱队员,彼此相融,不分你我。偶尔有一株或几株大树高出群体,有如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领唱,令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为之一动。
旱季,几乎每天的阳光都很灿烂。红色或绿色的嫩叶闪着透明的光亮,美得令我心痒。从相机猫眼儿里看到的影像比现实景象更添一份梦幻,与我心中的意象吻合,这时,相机是我的另一只眼睛。
当我不知不觉地逛到另一个湖湾时,立即被迷呆了。水中和岸边都是直立着的枯木,像严肃的卫兵,又像顽皮的儿童。大脑飞速地遐想,甚至想到枯木初生时的嫩绿与柔弱,想到青春的成长、中年的繁茂、衰弱后的死亡,这些清香美丽的生命有着比人类更漫长更曲折的一生。我肃立在湖湾边上,身体未动,心已波涛汹涌……强烈地想——转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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