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很冷,玻璃上结了冰花。
能够形成水气的,只有我的呼吸。
睡到8点多,天亮了。
找到有人的房间,进去。
老板说,只有方便面。
实在是不想再吃方便面了,明知是废话,我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:“没有糌粑吗?”
老板肯定地回答:“没有了。”
一位藏族女子热情地把自己的糌粑袋子打开,给了我足够多的糌粑粉。我连声道谢,却没记住她的模样。没想到一天之后又在路上遇到她和她的姐妹们。
前一天走了15个小时,只吃了一小碗稀糌粑糊和一盒方便面,还不停地拉肚子,体能大减,本应休息一天,但这里没吃没喝,只能继续向前走。
吃过糌粑,又回房里躺了一会儿。
很冷,开着门,室内弥漫着简易板子的味道,呛人。
一只黑狗趴在门口,温柔又可爱,可惜我没有东西喂他。我站起来围着他仔细地看,不是救我的那位。爱屋及乌,我对所有的狗都更加喜爱了。
10:57从茶馆出发。
走得极慢。
四周是秃山。左手是河水。周边有许多垃圾。
上午的阳光是冷的。
河里有许多冰,远看像一排排白色的房子。
不断地有人从后面超过我,他们从止热寺走过来,步伐依然矫健,令我羡慕不已。
一位藏族小伙在超越我时放慢了脚步。
问:“一个人?”
我边点头边答:“嗯。”
他又问:“要馒头吗?我有。”
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的东西,我不客气地说:“看看。”
他立即把走在他前面的姑娘叫住,对她说了句藏语,姑娘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两袋白馒头,每袋有十几个(每个馒头1两多)。小伙慷慨地递给我一袋。
我连忙说,不要那么多,背不动,2个就够了。
小伙坚持给了我3个馒头,不容推辞。
这一天的中饭和晚饭就是这3个馒头!
泡面吃得想吐,糌粑也难下咽,馒头很好吃。
这位漂亮小伙也是上天派来帮我的吗?不然,他怎么知道我的包里没有吃的,执意送我馒头呢。很救命的3个馒头啊。
走走停停,虽然没有什么漂亮风景,却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片神圣土地所蕴藏着的千年清风和万古灵气,嗡声不绝于耳。巨大的风声能盖住河水的鸣唱,却丝毫不影响天籁之声。被天籁之声包围着的感受特别地幸福,泪水又在不知不觉中洇湿了面巾。
这泪水与我无关,我不知它什么时候会来,更不知它来的汹涌程度,只能听之任之享受之。可遇不可求的幸福的流泪时刻,令坐在电脑前的我怀念不已。
13:51走到一帐篷茶馆。帐内无人,我坐下,自己倒了半杯茶水,吃掉1个馒头。
女老板回来了,说从我住的地方走到这里是4公里,再走1公里到寺庙。按这个里程估算,离塔钦还有13公里,我走回塔钦又会是夜里10点多。路很好,渴望再次行走在月夜里。
14:14离开帐篷茶馆。
前一晚走夜路时人很轻,此时身体沉重,视力也模糊起来,远近景物都看不清了。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,心里很放松。假如前一天跳大石头时视力这样,百分百要出问题。
坐着休息,昏沉之间,被一声很近很大声的“扎西德勒”唤醒。抬头,见到一张缺了牙的笑脸。我马上振作起来,还她以同样的问候和微笑。她美丽的青春被岁月夺走了,但她朴实的热情依然美丽。她的笑容和声音印在了我心里,暖暖地。
回头,一高个小伙步履沉重地走来。转山途中,第一次遇见与我相似状况的人,很是关切。原来,他是半夜从塔钦走过来的。他到路边休息,我继续向前飘。回了几次头,未见他的身影,一直在心里惦记着。
又遇到一帐篷茶馆,心想,这段路咋这么多茶馆啊。
再走,迎面而来的苯教徒多了起来。
前几天曾遇到过零星的苯教徒,如此一拨一拨比较频繁地出现却是个奇怪现象,难道今天是苯教的什么节日,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塔钦出发?
当我拄杖休息时,一身穿红色冲锋衣的汉族帅哥停在我身边。
我抬起头。
他问:“行吗?”
我说:“能坚持。”
汉族人怎么也按苯教的方向转,我忍不住问他:“你们是苯教?”
帅哥惊异地看着我,犹疑地说:“不是啊,我们顺时针转的。你才是逆时针。”
我说:“我昨天才从止热寺过来,怎么可能是逆时针呢?”
聪明的小伙醒悟过来,大声地喊:“哎呀我的妹妹呀——”
此时,我也明白过来:是自己走反了!
可是,可是——什么时候开始反的呢?
使劲地想了好一会儿,怎么,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与红衣帅哥和另一小伙同行了一会儿,知道他们来自西安,还有同伴在后面。他俩当天回塔钦,后面的同伴会住在尊最普寺。
墨镜和面巾遮盖住年龄。本想向他解释我不是妹妹是老太婆,但终未解释,索性让这么弱智的错误由一个年轻女子去承担吧。
我走不快,与他们分手。帅哥走出一段又停下等我,嘱咐我怎样辨别方向之后才大步向前走去。
嘴上能说出的感谢总是轻浅,内心的感恩更深厚。
之后,我只拄杖停歇,直至看到经幡,才敢坐下。
尊最普寺座落在路边,上一个小坡就到,我却好不容易才爬到寺庙门口。
门从里面锁着,推不开。
敲了几下,无人理。
忽然想起这种门与西绕家的相同,顺利地进去后,又插好门栓。
走遍每一个角落,整个寺庙空无一人。主殿也上着锁。
我与此寺无缘。愈加想念曲谷寺,想念老喇嘛从早到晚绵绵不绝的诵经声和法器声。
从另一没锁的出口离开寺庙。
下了坡就是住宿和吃饭的地方。
想吃炒菜,一看菜板立马断了念想儿。肚子还在闹腾,万不敢再雪上加霜了。硬着头皮吃掉一盒方便面。
若不走错,还有当晚回到塔钦的一线希望。才下午5点多,阳光正好,但不能继续向前了,住下是明智的选择。
女老板带我去住处。她拎着钥匙板,边走边稀里哗啦地响。整整一排房子都空着,房间随我挑。要了间开门见厕的。有5张床,别无它物。
不断地有转山者从门前经过。不到万不得已,谁也不会选择住在这里。板房内的味道差极了,在神山的怀抱里住这种有毒气的房子,暗自委曲。
这种板房看起来漂亮,住起来不如肮脏的帐篷舒服。但是,现代化已经侵入此地,原始的一切都被逐渐清除。路上通车辆,尾气也弥漫进神山圣地。无法回避的渐变令我心忧又心痛。
旅店旁边有许多马匹,这里的人很会做生意,在人最感疲惫的地点引诱人。按理说,最需要骑马的地方是攀爬卓玛拉的路上,而走到这里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。
我也产生了骑马回塔钦的想法,但只一闪念。
才北京时间17:51,第一次歇息得这么早。
开门放毒气。秃山近在眼前。夕阳正烈,将秃山映得刺眼。
戴好墨镜躺在床上,继续看门外。没什么风景,但身处神山怀抱,一切都值得珍惜。
这一天只前进了5公里。
想到再走12公里就要结束转山了,竟有些恋恋不舍。
太阳落山,气温骤降,真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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